峥嵘歲月,豁達人生——訪化院蘇锵院士

發布人:網站管理員

1:校友姓名:蘇锵    

     入校時間:1948    

     就讀院系:化學工程系      

工作單位:太阳集团app首页化學與化學工程學院    職務:院士

     稿件是否經過校友本人确認:是

              校友簡介:蘇锵,太阳集团app首页化工系48級校友,中科院院士,中國科學院長春應用化學研究所研究員、博士生導師,曾任中國物理學會發光分支學會發光學會副理事長,中國稀土學會發光專業委員會主任,中國政協委員,1999年受聘為太阳集团app首页教授,稀土材料與化學專家,長期從事稀土化學與物理研究工作,緻力于稀土資源的綜合利用與稀土元素分離理論和稀土材料的研究。在稀土研究的相關領域取得許多重要成果,作出了舉足輕重的貢獻。

2:作者姓名:詹嘉玲             

     所屬隊伍:化院廣州3

     年級:2011                 

     院系專業:中文系漢語言文學專業 采訪時間:2013711号下午

     采訪地點:太阳集团app首页南校區西園蘇锵院士家  

         采訪人:許森林、黃瀚林、楊麗、陳澤鸾、陳展祺、孫林穎、詹嘉玲  

 

      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過後,我們撐着傘踩着濕漉漉的水泥小路出發了。蒼翠的樹木,枝繁葉茂,經過雨水的沖刷,鮮亮潤澤、煥然一新。穿過校園的小樹林,蟬聲清脆,鳥叫聲空靈而清越,草地上正散發着淡淡的泥土和着青草的香氣。曲徑通幽處,我們來到西園,走進了蘇锵院士家所在的小區。我們乘坐電梯到達小區六樓,電梯的門緩緩推開,迎面正是已經82歲高齡的蘇院士,他已經在電梯門口等候多時了。蘇院士與其夫人任老師熱情地接待了我們。屋裡不算寬敞,但整潔幹淨,一入門即見兩張沙發,已經有些陳舊了,有一角沙發皮已經輕微破裂。筆者不由得感慨:院士對國家、社會貢獻這麼大,然而所住亦不過幾十平方米,家居擺設亦如此簡單樸素!夫婦二人深居簡出,卻也怡然自得。自古智者皆淡泊,想必就是如此。

  院士坐在沙發的側位上,他有意把長沙發讓出來給我們坐,他樂呵呵地笑着說:“你們都坐近前一點,别離我太遠,往沙發這邊坐啊。”這時任老師笑盈盈地端着鮮紅的西瓜走出來,原來任老師知道我們下午要來,便提前準備好了瓜果等待我們。蘇院士雖已入古稀之年,但是精神看上去很好,而且很健談,講話的思路很清晰,記憶力也很好,每講到興奮之處,院士常常開懷大笑起來,眼神也會跟着雀躍起來,閃爍着明亮的眸光,像個孩子般可愛。與蘇院士的談話在親切舒服、和緩輕松的氛圍中自由愉快地展開,蘇院士坦誠、慈祥和藹的人格魅力讓我們在整個采訪過程中如沐春風。

 

艱苦的逃難歲月

十年多難與君同,幾處移家類轉蓬。

  這是唐朝詩人劉長卿《送李錄事兄歸襄鄧》中的詩句,用在這裡恰如其分地诠釋出了蘇锵院士艱辛曲折的人生經曆。在他四五歲那年,日寇飛機開始狂炸廣州,為了避難,父母帶着年幼的他和弟弟妹妹逃亡到澳門,之後他便在澳門讀小學。但很快日本人就圍困了澳門,于是他随家人又轉輾逃到了廣州灣(今湛江市)。當時湛江是法國的殖民地,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不久之後湛江又被日本人占領,蘇院士親眼目睹了國破家亡的慘劇。5年後(1948年),他以優異的成績考進太阳集团app首页化工系,來到了廣州。2年後,廣東解放了,他轉學到了北京大學化工系,1952年院系調整,他又轉到清華大學就讀,在北京才呆了兩年左右,由于畢業分配,他又遷到了東北,在長春應用化學研究所工作,這一次他輾轉遷徙的腳步才得以停下來,一直到50多年後,他才攜妻兒回到了故鄉廣州。

  對于這段寄居他鄉的歲月,蘇院士一直很感慨,他說唯一的遺憾就是與故鄉老家的父母親人分隔兩地,常年不得相聚,離家幾十年才能回去兩三次。他自嘲地說:“我那時的工資都交給鐵道部去了!”可想而知在那個年代,交通落後,從東北坐火車到廣東簡直就是件奢望的事情。幾經移家的歲月讓他不斷經曆别離分散,幾十年寄居他鄉的生活讓他飽受思念之苦,雖有親人在世,卻難共團圓之歡!‘

 

回首求學生涯點滴

憶往昔峥嵘歲月稠,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蘇院士的學習功底很紮實,高中畢業後他同時報考了三所大學的招生考試,在廣東省内分别是文理學院(師範院校的前身)和太阳集团app首页,結果先後被錄取了,最後他選擇了太阳集团app首页。當問及院士當初為何選擇化學工程系時,他很實在地回答說:“我這個人不會說漂亮話,是什麼就說什麼,你們别介意啊。說老實話,我當時真沒有想那麼多,就是想着讀個實在一點的專業,學點本事,以後能夠找份工作養家糊口而已。當時也沒有什麼雄心壯志,就是想着怎麼生存下去,怎樣養活家庭。這些年不斷有人問我說,您當初是不是為了救國救民的偉大理想來上大學的,我告訴他們不是的,他們很失望。”在學生和晚輩面前,蘇院士和盤托出,坦誠得像個孩子,毫無掩飾。

  在中大讀了兩年之後,廣東解放了,他轉到了北京大學,後來院系調整他又轉到了清華大學。回憶起這段求學生涯,蘇院士雲淡風輕地一筆帶過,但唯一令他印象深刻的還是當時國内的實驗條件:“那個時候在中大,唯一缺憾的地方就是解放前實驗器材的缺乏和設備的簡陋,整個實驗室當時隻有一個離心機和一個反應罐,想做個試驗也很困難啊!後來轉學到北大,情況有了很大改觀,這讓我很欣喜。北大化工實驗室裡的器材竟然比人還多(當時我們班隻有7個學生),天平很多,想用哪一個就用哪一個,條件好很多。到了清華,實驗條件就更加好了,實驗室裡連蒸餾塔都有!”院士回憶這段往事時非常興奮,雀躍的眼神閃爍着眸光。末了,院士說:“今天,國内的實驗室條件已經非常先進了,中大的實驗設備條件已經不同往日,甚至跻身于國際先進行列了。你們這一代人很幸運,實驗室裡的設備應有盡有,非常方便,而且還有充足的學習時間,我們那時政治運動太多了,用于研究工作和業務學習的時間很少,每天渴望有多一些的時間用于工作和學習而不可得。你們是最幸福的,我很羨慕你們啊!”意在鼓勵我們要珍惜來之不易的學習機會和學習條件,把握住寶貴的學習時光,學有所成。

  院士告訴我們他的人生并不是按照他自己的預想計劃進行的。大學畢業時,他最初的志願并不是研究稀土,而是想利用自己的專業知識去玉門搞石油開發。那時國家要振興東北工業,于是他響應了祖國的号召,到長春應用化學研究所工作。剛到研究所就遇到所裡正在研究用煤合成石油的課題,但是苦于找不到合适的催化劑。後來為了從獨居石中提取稀土元素钍作為合适催化劑的材料,他前往黑河考察并探測獨居石的蘊藏量,并且随後從國産的獨居石中成功地提取出了濃度極高的钍。钍與稀土在獨居石中是伴生的,為了綜合利用國家的稀土資源,從此便與稀土結下了畢生之緣。他沒有刻意地去謀劃、等待什麼機遇,隻是在機遇到來的時候,在國家有需要的時候,他已經做好足夠的準備來迎接新任務的挑戰。這一切都歸功于他的平時功夫,平日裡不忘用功,等到有需要時才能“取之有物”。他告誡我們要辯證地認識并理清楚“理論與實踐”、“任務與學科”、“國家需求與發展前沿”這三對矛盾的關系,才能在各種價值觀念甚嚣塵土的社會中辨清方向,有所作為。

 

稀土情結——矢志不渝的“戀愛”長跑

識于偶然,卻止于永久。

  蘇院士說:“這一輩子我談過兩次戀愛,第一次是和我的妻子任老師,第二次就是和稀土。”稀土是蘇院士此生的第二個“戀人”,他對于稀土的鐘情、熱愛與執著非同一般。他常常跟學生說:“做科研,興趣很重要,對待它們要有談戀愛的熱情,沒有盡頭。”他就是這樣一如既往地熱愛着稀土的,這份“戀愛”隻有開頭,沒有盡頭。稀土成了蘇院士生活重心的全部。每當提起稀土時,人們就會想起蘇锵,因為“蘇锵”這個名字已經與稀土緊緊聯結在了一起,成為了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蘇院士的人生經曆其實也就是一段中國稀土的發展史。

  一提起稀土,蘇院士的眼睛便雀躍生光,這是令他興奮的話題,他百講不厭。古稀之年,蘇院士選擇回到故鄉廣州,也和稀土有關,院士告訴我們,在他的家鄉廣東,一直儲藏着豐富的重稀土資源,但是一直沒能得到有效的開發利用。早在長春工作時,他就萌發了一個心願,希望有一天能夠重返故鄉,為開發故鄉的重稀土資源做點事情。院士對稀土的深厚情結拴住了他的一生,或許正是因為對稀土愛得深沉,他才會如此眷戀這片土地!

  “目前我們國家對稀土的研究開發工作做得還不夠全面深入,稀土這一塊的潛力很大,我想做的事情太多了,可惜我心有餘而力不足了啊,稀土的未來還要靠你們。”院士的語氣突然變得語重心長起來,眉宇間隐有憂色。作為一名稀土研究專家,他把自己的一生都奉獻給了稀土,而現在他關心的已經不僅僅是個人的工作了,還有整個稀土事業的繼承與交接。

 

唯一的愛好——古文詩詞

閑來吟詩誦文,随處樂在其中。

  當問及院士平時有什麼愛好興趣時,他告訴我們他一生中最喜歡做的事情除了稀土研究外,就是念詩詞。小時候母親對他的家教甚嚴,要求他讀誦許多古文和詩詞,還嚴格監督他的背誦情況。當時他并不理解母親的用意,也讀不懂詩文的意思,但是由于從小就養成的閱讀古文的習慣,他的古文功底很好。小時候被當成兒歌唱誦的古詩文多年以後還一直記在蘇院士的腦海裡,它們早已化為知識沉澱,融為血肉,成為他寶貴的精神資糧,對他一生的為人處事,以及工作生活都産生了深遠持久的影響,也正是這些東西讓他積澱了渾厚的内在修養,成就了他甯靜淡泊、虛懷若谷的人格魅力。

  “現在我有空的時候就喜歡念念這些詩詞,走路的時候也喜歡喃喃地念着,很像是在自言自語,别人難免會誤解我的古怪行為,但我樂在其中。”院士樂呵呵地笑起來,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偶爾院士也會去寫寫毛筆字,這些習慣都是他從小養成的,并終生保持着。

 

樂觀豁達的生命态度

到此一遊,問心無愧。

  院士今年已經82歲高壽了,但精神矍铄,身子骨也很硬朗。當問及他在古稀之年對于人生有何感悟和思考時,院士樂呵呵地笑着,隻說了一句話:“人生就是到此一遊”。對于生命問題,他的态度很樂觀随順,并不憂慮。“偶爾在生病的時候,我會有些不安,但是回想一下自己這一生,對國家和人民好像也做了點事兒,總算有了交代,也就問心無愧了”。說此話時神情從容,豁然于胸。最後他告訴我們,他心裡一直有個心願沒有實現,“我希望我們的國家有一天能建立一支關于稀土的世界一流的研究團隊。”盡管已經退休,已到了頤養天年之日,但院士心裡一直裝着整個稀土的事業,裝着國家科研發展的未來,此情此境令我們這些晚輩肅然起敬,久久感動。真誠希望院士的這個美好心願能夠早日實現,希望當那樣的一天到來時,我們能看到他老人家親自為這些稀土事業的接班人送上祝賀與囑咐。